林间晚夕

《彼岸花开》第六十一章

61,

人生最幸福的事,莫过于每天都能与喜欢的人温柔地度过。

懂得珍惜,哪怕只是一时一刻。

满足真的很简单,只要紧握的双手不再放开。


又是一天放学后,凤和纯子一起相伴着回家。

途中望见明里低着头,静静地跟在宍户身旁。

“宍户前辈,我们一会儿去吃烤龙虾好不好?丸井哥哥给我说过,有一家店特别棒的!”明里抬起头笑嘻嘻道。

宍户沉着脸道:“又来了!我跟你说过什么?”

明里霎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嘟着嘴,一脸委屈地喃喃道:“做事不能想当然,要懂事,不胡闹……”

“那就是了!”宍户继续沉着脸道,“现在你哥哥在医院做康复训练,你该干什么?”

明里想了想,低着头,偷偷瞅着宍户的脸色,好似学生在课上害怕答错题一样道:“应该常常去看望哥哥,不让哥哥担心,让哥哥安心休养……”

宍户点点头道:“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去哪儿?”

“去医院……”明里低头小声道,“我知道了,下次一定记住!”

宍户叹了口气,面上稍微露出一丝欣慰,缓缓道:“那么……走吧!”

“嗯嗯!”明里使劲点点头,瞬间笑颜如花,一蹦一跳地跟在宍户身边。

自从上次明里从青学回来后,就变得乖巧了不少,欺负慈郎的次数也减少了。旁人虽然不知详情,但也看得出绝对和宍户亮有关,不管明里有多么吵闹,只要宍户亮一瞪,明里立刻收敛,乖乖站在一旁。

“真想不到让那么多人头疼的明里却被宍户前辈制得服服帖帖的!”凤笑道,“宍户前辈也是,上次被明里拉着去看幸村部长时百般不愿,现在居然主动带着明里去看望。”

“真好啊……”纯子瞧着宍户和明里的背影淡淡道,语气带着几分惆怅。

凤微感异样,回头注视着纯子道:“纯子你怎么了?”

纯子勉强笑了笑道:“没……就觉得挺好的……”

凤细瞧着纯子的神情道:“最近有什么事么?纯子的精神好像一直不太好。”

“诶?有么?”纯子再次笑了笑,摆摆手道,“不会吧,我挺好的!呵呵……”

凤的眼里露出深深的担忧,柔声道:“真的……没事么?”

纯子使劲摇摇头,笑着道:“没事啦!干嘛这种表情!走吧,回家!”

凤听后轻微点头,回家路上纯子一直低着头,话很少。凤见状心里也觉疑惑,也不多言,两人显得有些沉闷。

“呐,凤……”

在离家不远的街头一角,纯子忽然停下脚步。

凤也回过身,微笑道:“不是说好是‘长太郎’的么?”

纯子一愣,垂下眼帘缓缓道:“抱歉……”

凤更加疑惑道:“纯子是怎么了?干嘛为这种事情道歉?”

纯子抬起头,直视着凤的温柔的双眸,顿了顿道:“长太郎……”

“嗯?”凤一直微笑着凝视着纯子。

“我……”纯子抿了抿嘴唇道,“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”

凤点头道:“什么事?”

纯子沉默了一会儿,眼眸中闪着难言的哀伤道:

“如果……有一天你心里不再有我,请一定要告诉我!”

凤面上霎时变色道:“什么?!”眼光闪烁,不停地打量着纯子,觉得自己听错了。

纯子深吸一口气,注视着凤,一字一句道:“如果有一天,你不再喜欢我,请一定要告诉我!”

凤倒退了一步,惊异得不能言语。

纯子的表情倒显得十分平静,惨然一笑道:“到那时,请一定坦言相告!我便会一个人静静离开,不要因为担心我就——”

“不要!”凤打断了纯子的话,“我不要!”

凤激动得上前抓住纯子的双肩道:“为什么要离开?怎么会不担心?!纯子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——!!”

纯子看着激动的凤,依旧面色淡然,缓缓道:“只是觉得这是常有的事,谁又能保证什么都不会改变呢?很多人——”

“那是他们不是我!”凤大声道。

纯子一怔,话顿时卡在喉咙里。

“我不知道纯子到底怎么了,总之我不会让纯子离开我的!”凤说着将纯子紧紧抱在怀里,“我就是要让纯子呆在我的身边!到死都不会放开!我不许纯子这么样想!绝对不许!”

纯子将头埋在凤的怀里,掩盖着自己忧伤,良久,抬起手轻抚着凤的背脊道:“抱歉,我知道了,永远不会再提……”

……

……

家门关上,客厅里放着一支支打开的纸箱,楼上的灯难得亮着,传来阵阵走来走去的脚步声,玄关里,今天难得多摆上了两双鞋。

三天前,回到家时,父母皆坐在客厅,让纯子吃了一惊。

“纯子,我们想和你说些事。”父亲道。

纯子呆立了半晌,想要逃,之后想了想,沉默地坐在了父母面前,心里不知在害怕些什么。

“这些年,我和你母亲出现了一些问题……”父亲道,“原本这是件及其尴尬的事情,但是……我们现在决定得告诉纯子了……”

纯子低着头,背心渐渐冒出冷汗,终于躲不过,该来的总是要来的。

“我和你母亲,决定分开了……”父亲缓缓道,“不过纯子不要多想,这和纯子没有关系!”

“和我没关系?”纯子脑子已经懵了,头脑里重复着父亲的话。

……

“这是我和你母亲的问题,和纯子无关。”

嗯,和我无关。

“纯子千万不要多想!”

嗯,不要多想。

“纯子并没有做错什么!

嗯,我没有做错。

“我们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,对纯子,对家里任何人都不好。”

嗯,对我不好。

“纯子也已经不小了,你母亲要去静冈,我因为最近的工作调迁会去大阪,无论纯子今后想要和谁生活在一起,我们都会尊重纯子。”

嗯,会尊重我。

……

母亲探出身道:“纯子,你还记得那天来家里的三浦先生么?他是个极好的人,如果纯子愿意,我相信他会待纯子很好的,纯子今后一定会比现在生活得幸福!”

“我会幸福?”纯子一脸迷惑。

母亲瞧了一眼父亲道:“是的,和我一起走吧,纯子!若把你交给他,我实在不放心!”

“你不放心?”纯子面上仍旧一片茫然。

父亲此时插嘴道:“纯子,如果你愿意和爸爸继续生活在一起,爸爸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生活,想要什么、吃什么,我都会满足你!”

母亲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要养那个二十多岁的,哪会有闲工夫管纯子!?”

父亲立马反击道:“那也总比让纯子跟着你寄人篱下的好!那家里几个孩子都比纯子大,纯子过去难保不受欺负!”

“呵!你能保证你那个小妖精不会对纯子怎样?”

“什么妖精!在女儿面前不要提这些话!”

“你如果真知道羞耻,当初怎么做得出来?!”

“住口——!!”

“到了现在这步,你觉得我还会忍气吞声么?!”

“你——!

“啪”一声巨响,母亲和父亲都是一惊,回过头望着纯子。

纯子将桌上的茶杯猛地放在桌上,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两人,心里空荡荡的,有些恐慌,在脑中理了理思绪,微张开嘴唇道:“走,全部都走!”

“纯子?”母亲惊异地眨着眼。

“走!都走啊——!!”纯子大叫道,眼圈已红,泪珠在眼眶打转,“全部都走!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!”

父亲见状连忙安抚道:“冷静一下,纯子!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呢?”

“一个人?”纯子冷笑了几声,心痛哽咽在喉,“我早就是一个人了……”

父亲和母亲霎时怔住。

“自从爷爷去世后,我就是一个人了!”

纯子含泪恨恨道:“一个人上学,一个人写作业,一个人打扫房间,一个人弄早饭、午饭、晚饭!家里所有的电器我都可以操作熟练,洗衣机有哪几种模式,一盘素菜放进微波炉要热几分钟,哪个超市的路程最近,哪个市场的鱼最新鲜,电器坏了该打什么电话报修,这一切的一切,我全都烂熟于胸!我甚至……甚至可以自己架着梯子爬上去换坏掉的电灯泡!我早就……早就不需要任何人了——!!”

“纯子……”母亲捂着嘴,望着哭得全身颤抖的纯子,心疼得眼角带泪,伸出手拍着纯子的肩膀,却被纯子一下挡了过去。

“我不会离开这里的!”

纯子用泪眼坚定地望着父母道:“我有我的人生!你们休想干涉!走吧!都走吧!本来这里有没有你们都一样!”

父亲的面容有些触动,胸口起伏着。

纯子使劲擦去了面上的泪痕,冷笑道:“不要妄想着能逼我,我宁可死都不会跟你们走!记好了,宁、可、死!我绝对说到做到!”

纯子说罢,起身往自己房间跑去。

“站住!”父亲厉声道。

纯子止步,并没有回头。

父亲长叹了口气,兀自沉默了一会儿,用一种沉厚的语调道:“你真的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么?”

纯子不做声,背对着父母。

“我明白了,我尊重你的决定……”父亲再次长长叹了口气。

纯子一愣,缓缓转过身。

母亲惊讶地望着父亲道:“什么?你要——”

父亲抬手示意母亲不用再说,望着纯子。

出生这么久,纯子好像第一次见到父亲露出如此愁苦的神情。

“对不起,纯子!”

父亲低下头,眼泪瞬间从眼角溢出,用手不断地抹去越流越多的泪水。

母亲见状也忽然泪流满面,捂着嘴痛哭起来。

纯子呆立着,觉得父亲和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,心里生出许多愧疚,眼眶渐渐模糊了。

……

……

明天就是父母离开的时候。

父亲只带走了一些衣物,其他的全部留给纯子。另外每月会给纯子寄生活费,周末会请钟点工来打扫房间,再嘱咐纯子,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联系。

母亲的东西则要多一些,纯子来到母亲的房间,帮忙收拾着衣物。父亲早已整理好,一个人到了客厅打地铺睡去了。

“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多东西。”母亲道,“到了静冈基本都有,没必要带这么多。”

“带上吧,或许会用得着。”纯子将一件紫色大氅放进了箱子里。

母亲淡淡笑了笑,像是再说一件外出旅游一样轻松的事情,对纯子道:“记得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啊!”

“嗯。”纯子点点头,也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。

母亲柔声道:“现在不早了,你先去休息吧,明天还要上课呢!上学一定要保证好休息啊!剩下这些,我来弄就行。”

纯子愣了愣,将手中一件白色披肩放进了箱子里,道:“好的,我先去睡了!”

母亲点点头道:“快去吧,晚了就不好了。”

“好的,您也要早些休息。”

纯子说罢,像房门走去,走到房门口忽然停下脚步,一动不动。

“呐,母亲……”

母亲抬头微笑道:“怎么了?”

纯子回身望着母亲,灯光下,母亲的眼角有几条皱纹。

“你和父亲……你们……真的相爱过么?”

母亲的脸色立时惨白,面上抽搐了几下,怔怔道:“怎么……想起问这个?”

“没什么,只是忽然想到而已。”

纯子最后和母亲对视了几秒,终于退出去,关上房门。

……

……

那天晚上,母亲在柜子的一角发现了一个蒙灰的盒子,打开一看,乃是当年和父亲交往时收到的一封封情书。

泛黄的纸页上,用墨水书写的清晰工整的字迹。

每一封信,每一行字,都是那么深情款款,浪漫赤诚得动人心弦。

可惜,写信的人早已忘记这些书信。

收信的人也早已不记得,曾几何时自己读到过这样痴情隽永的词句。

这是谁写的?

又是写给谁的?

那一晚,窗外的月光很亮,斜斜地照进了窗子。

母亲手捧着这一堆书信,独自蜷缩在墙角,偷偷地哭了一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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